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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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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雲家

呼吸急促而沈重,心跳如鼓,冰冷的恐懼與對一切厭棄的頹靡籠罩著她,腦海中一片混亂。小姑娘眼前只有高束馬尾的紅衣少年,還沒張開的眉眼已有驚艷之色,此刻那張面容扭曲地看向她,拼盡力氣地朝她喊。

“快逃啊——”

逃?她為什麽要逃?她能逃去哪裏?這個世間還有能容得下她的地方嗎?

所有狠厲的攻擊在瞬間被擊破,在腥風血雨中,墨色勁裝的少年信步閑庭般從光之所在而來,長劍微垂向地,刺目的紅色順著劍身滴落在地上,隨著少年的步伐向她而來。

身體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無法動彈,她只能看到紅衣的人撲過去抱著那個帶來腥風血雨的少年哭著說著什麽,卻無法阻擋那人的步伐。

“你逃不掉的……”墨衣少年聲音輕柔,如哄人般有種安撫的意味。

下一瞬,她身體所有細胞都在膨脹,在她反應過來前飛快地往後跑。眼前的景致朦朧,清晰,再度朦朧。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在哭,絕望在她前路蔓延。

為什麽她要逃?她有什麽錯?

不,她不服!

裙擺被山間的風吹得飛揚,她回頭看到紅衣少年驚恐的表情,笑了。然後,她助跑兩步往懸崖躍去,耳邊是失控的尖叫。

那只染血的手,終究與她的裙擺交錯。

失重的感覺讓阿初猛地擡起手,卻抓不到任何東西。

意識漸漸回籠,沒有懸崖,沒有少年,也沒有血腥,暖暖的陽光撒落在她身上,耳邊是規律的馬蹄聲響。

原來……是夢啊……

噠噠的馬蹄聲響在兩排又高又密的樹下,一匹老馬拖著平板車兒不緊不慢地踏著步子,青衣勁裝的男子單手控著方向。平板車上,一個人正舒適地躺著,大大的草帽把頭肩都遮擋住,鋪散的橘色齊腰襦裙和窄袖披掛看得出是個姑娘。

古色古香的屋檐慢慢從地平線那邊出現,男子沒有回頭,只是提醒道,“姑娘,快到了。”

草帽被拿開,姑娘白皙的臉蛋在陽光照耀下幾近透明,一雙水潤的黑眸輕瞇,整個人透著愜意,“這天氣真好。”

這位姑娘正是回到司州的阿初,這時剛從堂叔家拜年回來。今晨起得早,進入雲家範圍後便忍不住躺下補眠了。

跟京城不一樣,司州靠近南方,冬日天氣有點冷但每日都是大晴天,不炙熱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阿初很喜歡在司州曬太陽,可惜劉氏怕她曬黑總是拘著她。醒了醒神,坐起來擡頭一看,雲家大宅已在眼前。

雲家世代聚居於司州南部的有德鎮,大宅融合了幾代人的心血,以青灰色為主調,木梁為黑色的檀木,格局從中心主院以五星為形擴散。整座大宅有江南風格的亭臺樓閣,也有大氣簡約的寬庭連廊,透著同樣的沈穩內斂。

進了大門,便是寬廣的露天大院,正面大門的是雲家宗親議事重地,左右有族學學堂,後面便是眾人活動宴客的場所,再往後才是現任族長,阿初祖父母居住的院落。雲家人口不算多,家族非常重視教育,大部分族人都走教書或名士的路子,像雲易這樣深耕官場的並不多。祖父雲震是個舉人,娶妻西南茶商之女連氏,膝下三子一女。雲震年輕時也做過縣官,後來因不適應官場往來辭官繼任雲氏族長,以提高族學質量為己任。

如今長女遠嫁,長子雲易位居四品官員,次子雲晨原本在江南一個不大的城做縣官,後走了關系回司州當個知事,官不大但比較清閑。小兒子是收養的族人遺孤,主要管著族中事務。

阿初跟祖父母關系極好,甚至在她隨父赴任江南汴州之前還路過司州住了一段時間,那次幾乎讓她父母被全族責難。

雲家人丁不算興旺,對兒女均是十分看重,連族學也特別設立女學。當年的阿初大病初愈,回到司州時整個人瘦骨嶙峋臉色慘白一副大限已至的模樣,害得雲家上下以為雲易與劉氏重男輕女,生了兒子後便忽視虐待阿初。於是當年以祖父母為主幾個叔伯為輔,差點就要對雲易夫婦動了家法。幸好大家解釋得及時才免去一場家變,盡管這樣,阿初還是被雲震做主押下養了三個多月,身體明顯好轉才準許被劉氏帶去汴州。

想起往事,阿初不自覺又笑了起來,議事堂的大梁下還掛著差點打在她親爹身上的黑木方。聚雲軒內,雲連氏側身擺弄著茶具,保養得宜的雙手在不同大小的玉壺中穿梭,很快碧色的琉璃杯中便盛開一朵茶花,香氣四溢。

雲家人到了一定年紀都會覺醒血脈般註重養生,雲連氏雖年近七十卻不顯老態,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額上帶著劉氏親手縫制的抹額,通身的氣派端莊沈穩,沒有一般老人的遲暮氣息,自有一種歲月沈澱下來的悠然。

接過棉布凈了手,雲連氏才拍撫著趴在她膝上的小姑娘,輕柔地喚道,“初寶,你最愛的花茶好了喲,快起來嘗嘗。”

梳著側髻,披發隨意編成辮子的阿初揉著眼爬起來,撒嬌地靠在祖母的肩膀,“阿奶最好了……”

軟軟糯糯的嗓音讓雲連氏心都軟呼呼的,比起努力裝大人樣的小孫子,她更疼又乖又軟的孫女兒,“阿奶才不信,阿奶最好,你怎麽還跟你爹娘跑呢。”

“可能,因為沒有我阿弟便孤零零吧~”軟軟的笑語逗得老婦人大笑不止,手指捏著孫女圓滾的臉頰揉捏。

“這嘴兒,老是這般胡謅,你在京城怎麽忍得住?”雲連氏聽聞孫女在京中過得不錯,她放心不少之餘也頗為驚訝。

與嬌軟的外表不一樣,她的寶貝孫女心性頑皮,常常語出驚人,小時候便能帶著一眾弟妹打架爬樹,天資聰穎學什麽都很快,身為姑娘家卻喜歡工學和算術。雲家出了一堆怪人,大家也習慣了,但京城的人禮教森嚴,她一度擔心孫女不適應會被人排斥。

“我可乖了……”阿初無辜地睜著黑眸,很是優雅地啜了口茶,入口的香醇滿足得她左搖右擺的。雲連氏出身西南茶商之家,打小就是茶道高手,尤其擅長花茶的泡制。

“你啊,都十七了還這般小女兒態,聽說染兒那丫頭都快定下了,你娘也打算要為你說親了吧。”雲連氏拍拍孫女膩著她的頭,像分享小秘密般細聲問道,“怎樣,入京這麽久,可有看中的人。”

“說到這個……”阿初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分享她在京中的發現,“阿奶,我跟您說哦,京中出色的男子太多了,風姿綽約的安王世子,美貌驚人的靖國公世子,粗獷沈穩的寧將軍,美艷囂張的秦小霸王,芝蘭玉樹的王公子等等,孫女看得眼花繚亂的,恨不能給所有美男子一個家。可惜這些美男都太貴了,孫女囊中羞澀,只能遠觀而不能上手……”

雲連氏被她活靈活現的描述逗得笑不可支,眼淚都流出來了,幸虧有眼色的仆婦提前把滾燙的茶盞移開,免得主人燙傷。

“……阿娘還整理了好幾本名冊,我還背了好久……”阿初趴在雲連氏肩頭抱怨著,頓了一下又嘟囔起來,“主要是人太多了,又沒什麽特色,我還得背家譜什麽的,對了,我還要抄經,可忙了。”

祖孫倆膩歪了好一會,雲連氏笑夠了,才點點阿初的額心,“怎麽,這麽多都沒一個中意的嗎?”

中意麽?

阿初垂目看著裙擺的祥雲花紋沈默了良久,雲連氏也不催她,徑自喝著茶。阿初偏頭疑惑地望著溫柔的老婦人,喃喃地問,“怎樣才算是中意?”

林染一開始也挺喜歡沈玉朗的,但後來卻被秦天賜魯莽地亂了心神,如今進退兩難,這算是中意嗎?阿初兩世的記憶都沒有愛過的經驗,她不懂怎樣才算是雲易與劉氏那種能攜手一生的中意。

雲連氏被她懵懂的問題問笑了,她朝孫女兒招了招手,讓她趴在自己膝頭,輕輕地拍撫,“每個人的中意都不一樣的。阿奶只要跟你阿爺一處就喜歡逗他,看他那個老古板哭笑不得我就歡喜。你阿娘呢,就喜歡你爹哄她,再怎麽生氣你爹一哄她就沒撤了。你自己的中意,得你自己才知道。”

阿初楞楞地望著茶盞上繪著的蘭花,輕聲低喃,“這麽說的話……我比較中意我自己啊……”

從很多年前,甚至她遙遠的記憶開始,她就想要被偏愛,被明目張膽地偏愛,無論何時都被堅定地選擇。但她的所有經歷都告訴她,只有愛自己,才是真的有底氣。

驀地,腦海裏浮現一雙溫潤的眼眸,從來不強進一步卻也有從不容許她拒絕的溫柔。

“而且……阿奶,要是中意的太貴了怎麽辦……”阿初擡頭看著溫柔的老太太,有點委屈地袒露從來不對人言的心思。

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子,她怎麽能招架得住。可是……那個人跟她設想的未來不相符,連她娘也隱約不看好。

此生來之不易,她如同中了大獎的人,在這個盛世的開端抽到了最滿意的牌,有和諧的家庭和不錯的家境,不需要整天琢磨人心和周旋於內鬥,雖無舜華那種明艷的美卻也獨有風情,這樣的她只要安安穩穩便能笑著過這一生,不再日夜伏案奮鬥卻落得家人生疏客死異鄉的下場。如果這份中意會打破她的期盼,那她……

“我怕付不起……”

雲連氏微微訝然,她那淡定獨立的小孫女兒眼中竟有了愁緒。眼底滿是疼愛,雲連氏露出狡黠笑容,“傻丫頭,要是值得你中意的,先把人哄到手了,再討價還價啊。那時候,你就把價壓到你能付的底線就好。”

“還能這樣?”阿初頓時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她從來不知道她阿奶也會耍這種心眼。

“當然,你阿爺不就這樣上的門。”都說士農工商,商人就算再富有也是社會階層的底層。若不是被她迷到丟了魂,堂堂一個舉人老爺怎麽可能跨越大半個大齊國土去求娶一個商家女?雲連氏笑容高深莫測地看著孫女。

“但,就算哄到人了,不是還有句話叫身不由己嗎?”何況那人在權力中心,阿初也不是真的一無所知,只是以前沒興趣了解這些事而已。

雲連氏對這句話嗤之以鼻,“身不由己,萬不得已這些,都不過是無能者的借口而已。”

阿初失笑,揉了揉鼻子,“那我怎麽知道我中意的是不是無能者啊?”

雲連氏睨了她一眼,狠狠地捏住她的臉蛋,“那麽多顧慮,阿奶看你也不是很中意!再說,你若眼光那麽差勁,你就死磕別人的身不由己吧!”

“阿奶~疼~我知道錯了嘛~”

祖孫倆正鬧成一團,一名素衣仆婦掀簾而入,笑著道,“老夫人,易哥兒媳婦過來了,想要問問明兒元宵祭祖的事。”

雲連氏聞言放開孫女,理了理衣襟,溫聲道,“快讓英娘進來吧。”

阿初無語地看著恢覆端莊優雅的老婦人,跳下軟榻,“阿娘看到我肯定會抓著我一起理事,我先閃了。阿奶乖乖的,別賣我哦~”

“快走快走。”雲連氏看著她貓著身子從屏風後爬窗而出,沒好氣地搖搖頭,回頭便看到劉氏不讚同地皺眉的樣子。

“娘,你又寵著她……”劉氏跟婆母感情不錯,嫁過來這麽多年唯一的矛盾就是幾年前被誤會虧待女兒而已。隨著女兒越大,她就越慶幸當時爭取到把女兒帶在身邊撫養,不然就婆母這性子定會把女兒寵壞。

“這些破事我們倆處理還不夠嗎?小姑娘家家的,松快的日子也沒剩多少了,讓她盡興又如何?”雲連氏最愛孫女黑眸發亮笑容燦爛的樣子,可舍不得她看著賬冊發呆。

“就是因為快要議親,才要抓緊時間教導她為婦的職責,不然等到嫁過去別人家才手忙腳亂的讓人低看她嗎?”劉氏也舍不得拘著女兒,只是她也有每個母親都擔憂的事兒,生怕女兒將來受委屈。

“你真當我老眼昏花了嗎?你一直教得用心,初寶這些年學的夠用了,有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終究要身臨其境了才是真鍛煉。”孫女打算盤的手比雲家專門聘的賬房先生還要快,關於銀子的事從不出錯,雲連氏瞥了兒媳婦一眼,深感果然只有她才了解孫女兒。見她臉色仍有些不虞,安撫地拍拍劉氏的手,“我們初寶很好,這些年多虧了你。”

“娘,你別這樣說,這是兒媳的分內事。初寶是我閨女,我怎麽為她也是應該的。”劉氏被肯定,兩眼壓不住淚花。

她感恩公婆的開明,從沒要求她侍奉在身前,反而鼓勵她拖兒帶女地隨夫赴任。正因為她知道一個好婆家的重要,她才不得不為女兒多考量,萬一初寶遇不到這般好的婆母呢?

“好了,我們娘倆何須這般客氣。來,把擬定的單子拿來……然後,再跟我說說京中哪些男子適合我們家初寶。”雲連氏對劉氏也是滿意的,個中尺度她把握得極好。如今,她只想知道那個讓她素來淡然的乖孫這般茫然的人是何方神聖。

阿初不知道她難得的迷惘讓她家祖母起了興趣,溜出聚雲軒後,便看到自家七叔雲見深扛著一把梯子興匆匆地往後院走。

她的這位七叔並不是她祖父的親兒,而是族中的遺孤,因資質絕佳從小被她祖父過繼到膝下。也許是有族長的教導,卻又沒有雲易那種責任,所以這位仁兄便肆意生長了。

四書五經沒興趣,反而對機關設置和工藝打造非常沈迷。大到興修水利的水車,打仗用到的運輸工具等,小到阿諾的彈弓,他都能信手拈來,很多時候阿初只說一個模糊的想法他便能造出她想象中的設備,驚訝得阿初以為他不是同族而是同鄉。

可惜,這位仁兄對科舉和做官毫無興趣,甚至厭惡,一直蝸居在雲家大宅無意外面的世界,死心塌地地準備接手雲家族長的位置,好讓兩個兄長自由地做想要做的事。

“七叔,你這是要去哪裏呢?”阿初很少見這位長輩露出明顯的興奮,好奇地問道。

雲家輩分按族中出生順序,阿初的父親雖是雲震長子但還有一位族兄故行二,而雲見深在他這一輩行七,。

雲見深頓足回頭,笑容很興奮地朝她招了招手,“走,七叔帶你摘柿子去。”

摘柿子?阿初也來興趣了,提著裙擺便跟著雲深往後院跑去。

大宅最偏的一角,比鄰隔壁的院子,比人高的圍墻另一邊,一株柿子樹突兀地立在墻角,一半的枝丫探到雲家的上空,金燦燦的柿子迎風而搖曳。

“阿姐,你來啦~”阿初還在驚嘆這個角落居然有她未知的果實時,雲一諾掛在墻頭上朝她招手,紅撲撲的臉蛋滿是興奮。

“諾寶,你怎麽爬上去了?”阿初有點擔心地擡頭望著半掛在墻頭的小弟,“趕緊下來。”

“阿姐,這邊的柿子比我們那邊的大,七叔,快,把梯子架上。”雲一諾駕輕就熟地指揮著雲見深,身為長輩的雲見深也不介意,撩起長袍就架開梯子。

“好啊,讓你過來陪祖父祖母過年,你倒是玩得不亦樂乎,書怎麽沒見你這般熱情地念?”阿初擡頭望著這邊伶仃的柿子,不用想也猜到是誰的功勞。

“有念的,寒梨霜柿渾無葉,綠橘黃橙半壓枝。”雲一諾也不怕她,笑嘻嘻地念了兩句詩。

阿初失笑,“這叫什麽,飛花令嗎?”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雲見深難得笑了笑,可見對雲一諾這個侄子是十分喜愛的。

“七叔你就寵他吧……”阿初搖搖頭,忽然指著樹另一側,“諾寶,那個大,我要那個~”

“得嘞~”雲一諾爽快地直起身子,搖搖晃晃地踮起腳去夠樹上那只又大又黃的柿子。

“你小心些,別掉下……”阿初話還沒說完,雲一諾便踏空跌下墻那邊,嚇得她連忙跳起來雙手攀著墻,繡花鞋踢了幾下便爬上了墻頭,“諾寶,你沒事吧?”

墻的另一邊是厚厚的草叢,雲一諾揉著屁股站起來朝墻頭的兩人揮揮手,“沒事,有草墊著呢……”

阿初不放心,瞧著四下只有他們三人,利落地搭上一腿,翻身跳過墻頭。

雲見深坐在墻頭,看著那個纖細的姑娘順利地著地,摸了摸下巴,“身手還是不錯嘛。”

“阿姐,你好厲害哦!”雲一諾滿眼崇拜,他家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姐姐很久沒這麽勇猛了。“好像在江南時一樣……”

那時候大家都把阿姐當成易碎的瓷器,恨不得把她供起來,偏偏她最喜歡的便是帶著他甩掉素秋等人爬樹翻墻……因為她,雲一諾的童年活動非常的豐富。

“不要說得好像我變了的樣子好吧。”她居然從一個小子眼中看到懷念,阿初一陣惡寒,剛想訓他兩句,那邊的宅子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阿初大驚,“不好,有人來了!”

“七叔,不說是空宅的嗎?”雲一諾擡頭焦急地問,“怎麽辦?”

作為長輩,雲見深義不容辭地轉身跳下墻,“先躲一躲!”

阿初無語,身邊的雲一諾已熟門熟路地跑進宅子的一角。阿初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等等,我呢?”

“家裏一個人丟臉就行,委屈你了。”雲見深悠閑的嗓音從墻的另一邊傳來,阿初急了,她才不要做那個丟臉的人。

然而沒等她蹦起,身後已傳來一道男嗓,“你是何人?”

咬牙忍下想暴打那兩個家人的沖動,阿初調整了一下神情,回身輕施一禮,“公子有禮,那個……小女子的風箏跌在了這邊,故而冒昧過來想找一下……”

來人一身黑色衣袍,面容粗獷,一雙眼淩厲隱帶煞氣。只見他擡頭望了望燦爛的太陽,一點點的微風搖動了樹上的柿子。視線落在眼前乖巧純良的姑娘身上,男子打量了她一下,沈聲道,“風箏?”

“是的,”阿初鎮定地綻出笑容,指了指身後,“我是隔壁雲家的親族,跟家人玩耍放風箏,誰知道忽然斷了線,看方向是這邊……我聽說這宅子空置已久,才未打招呼就過來一看。”

“你來了多久?”男子忽然問,輕瞇著眼緊鎖她的神情。

阿初微楞,直覺不對勁,但現時也無力深究,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我剛剛爬過來的,看這四周……可能是我看錯了。打擾公子了,我家人估計在尋我了,那便先告辭。”

阿初腳步一轉便想走,但眼前的墻比她人還高,有外人的情況下她還真不想表演爬墻的技藝。但,現在問門口在哪會不會很奇怪?

“不急,姑娘可進院裏找找。”男子臉色暗沈,視線往毫無人跡的大宅看了一眼。

阿初怯怯地回頭,明明陽光燦爛,但眼前的宅子竟有種詭異的陰沈,“不用客氣了……”

男子舉步走過來,阿初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對方身上的氣味慢慢融合在空氣中。就在對方的影子快要觸及她鞋尖時,一方梯子忽然從墻頭放下來。

兩人擡頭,雲見深平和的面容從墻頭冒出來,“風箏在那邊找到了,快回來吧,大夥都在等你呢。”

大夥兩個字刻意地重音了,阿初回過神,飛快地朝男子福一福身,“打擾了。”

拎起裙擺利落地順著梯子翻過墻頭,只見雲一諾已頂著一頭雜草站在雲見深身邊,朗聲道,“走吧,大夥都在那邊等著呢。”

雲見深收起梯子,朝兩人打了個眼色,三人快步往人聲處走。

“諾寶,你是怎麽回來的?”阿初壓低聲音問道。

“那邊繞過去就有個狗洞,我鉆過來的。”雲一諾擡頭燦笑,伸手扯下頭發上的雜草。

鉆個狗洞也說得這般自豪,阿初有點為幼弟的腦子擔憂。不對,他怎麽知道有狗洞?

“他之前就翻過去探過那邊,倒是沒想到今日居然會有人。”雲見深略有疑惑,“我記得那邊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我方才也沒看到其他人,連人聲都不曾聽到……”雲一諾悄聲道。

三人一頓,不約而同地回頭,墻角處只有一株柿子樹突兀地伸展著。三人交換一個眼神,脊背發涼。

“他有影子的,應該不是阿飄……”阿初不太確定地道,“而且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挺重的。”

剛才沒怎麽註意,緊張過後那種氣味越發清晰,她調香課學得不錯,那種囂張的味道雖與一般龍涎香略有不同,但阿初學過香系,大抵不會錯。

“大過年的,別自己嚇自己。”雲見深沒好氣地敲了敲兩個晚輩。

“對,也許是進小偷了!”那個人的臉色還挺不好的。阿初肯定地點點頭,趕緊扯開話題,“七叔,有你這般危急時候賣侄女的嗎?”

“別氣,我賣他的時候比較多。”雲見深一本正經地指了指雲一諾,後者鼓著腮幫子狂點頭。

“這不是重點……”阿初無語地瞪了他們一眼,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阿奶還說七叔疼愛我們,看來是不太了解你呢。”

雲見深表情微頓,露出非常慈愛的笑容,“難得你們來過年,明天元宵七叔帶你們去逛燈會,看煙火,一定讓你們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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